石涛的《东坡时序诗意图册》绝非简单的诗意配图,而是一场跨越时空的“诗画争胜”与“精神对话”。这位明末遗民画家以十二开册页,将苏轼散落于不同年份、不同境遇的时序诗,编织成一部视觉化的“东坡精神年谱”,更在画意与诗意的碰撞中,暗藏对自我命运的隐喻。
石涛的“争胜”意识贯穿全册。他刻意摒弃传统诗意画对“可画性”诗句的偏好,专挑苏轼诗中最难具象化的句子入画。如《清寒山骨》一开,取自《庐山二胜·栖贤三峡桥》中“况此百雷霆,万世与石斗”的磅礴诗句,却以淡墨勾勒山石,留白处似有雷霆隐动,将听觉的“雷霆”转化为视觉的“未完成感”,暗合苏轼“静故了群动”的禅意。这种“以简驭繁”的手法,恰是石涛对苏轼“诗中有画,画中有诗”的挑战——他要用绘画的“不完整”,逼出诗歌的“未尽之意”。
册页以时序为轴,从元日到冬至,串联起苏轼半生漂泊。但石涛并非机械复现诗意,而是以蒙太奇手法重构时空:立春篇绘“东风解冻”,却以枯枝上的一点新绿暗示生机;中秋篇写“明月未出”,却用云雾的流动暗示月光的将至。这种“留白式”的时空处理,既是对苏轼“人生如逆旅”的呼应,也是石涛对自身命运的隐喻——作为明遗民,他如苏轼般历经仕途挫折,却在画中以“未完成”的笔触,保留了对未来的期待。
最耐人寻味的是,石涛在画中悄然投射了自我形象。如《上元篇》绘冷月下的灯市,人群熙攘中,一隐士独坐楼阁,其衣纹线条与石涛自画像如出一辙;再如《端午篇》中,持酒独酌的老者,面容清癯,眼神中透露出与苏轼同样的“官身”之苦。这种“自我叠映”,使画册成为石涛与苏轼的“跨时空对话”——他借东坡之酒,浇自己之块垒,用绘画回应了苏轼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”的哲思。
全册最动人的,是那种“未完成感”。石涛故意保留绢本底色,让未渲染处与施色区域形成虚实对话;他以“丑字”题诗,笔画歪斜却力透纸背,恰似苏轼“我书意造本无法”的写意精神。这种“残缺”,既是石涛对“完美”的叛逆,也是他对“无常”的接纳——正如苏轼在诗中写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”,石涛用画笔告诉我们:真正的艺术,永远在完成与未完成之间游荡。
爱配投资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